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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不,或許是很不喜歡……

車子駛上高架,她還在琢磨自己心裏的那點莫名其妙的不痛快,手機卻響了。

接通藍牙,對方的聲音有些微微的抖:“楊姐。”明明有話要說,又生生頓住的樣子。

她心裏生出一種不妙的預感:“阿檬,怎麽了?”

“我……我想請一段時間長假。”她沒有聽錯,林檬的聲音果然在抖。

她要請一段時間長假?剛剛出醜聞被罵得體無完膚的時候她都沒有說要請假,現在卻說要請長假?

“請假的事好說。你先告訴我出什麽事了?”陳楊強按著心裏的不安,追問道。

“楊姐……”林檬似乎在小聲抽泣,“我哥……我哥他在飛機上……”

☆、朋友

飛機失事。

這事兒要出在別人身上,陳楊大概也會想這人怎麽能這麽倒黴:剛剛被人陷害,事業陷入停滯,不出一個禮拜,自己親哥坐著的那架飛機還掉下來了……

可這事兒出在林檬身上,陳楊就沒閑心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了。

她哥回國這趟,一來是接梁瀟瀟父母過去幫忙籌辦婚事,二來也是來瞅一眼他家可憐兮兮被網民罵得無處可躲的小妹……

幾小時前還跟你坐在一起談笑風生的哥哥,就這麽沒了……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陳楊心裏“咯噔”一聲,知道林檬這次這一跤一時半會兒是爬不起來了。那是她親哥哥啊,從小到大護著她幫著她寵著她的哥哥啊!有家人朋友勸慰,前面那些汙言穢語她尚且能撐著,可哥哥這麽突然撒手人寰,父母比她還要傷心,她還能怎麽辦?

這個時候她說要休長假,陳楊還能不準麽?

安排完尋屍葬禮一系列的事情下來,已經是一個月以後。

林檬陪著父母去了德國——她爸是個畫家,接受了那邊的教職,說是帶她媽媽換個環境,省得日日傷心。梁瀟瀟那邊是顧不上林檬他們的,她父母哥嫂連同男友都在那架飛機上,比林家更慘。所以林家這邊只能靠林檬了。

陳楊看著她一心一意呵護著的大明星在這一個月裏飛快蛻變,既心疼又無可奈何。她知道林檬也許不會再回娛樂圈了。就算還能回來,也絕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兒。

數年籌劃數年心血或許就這麽付之東流,可她絕不可能責怪她,甚至也不能怪自己……只能說,也許一切都是命運……

林檬走後,公司資源全面傾向喬安羽。喬安羽天賦不如林檬,但她能吃苦,肯鉆研,社交上又比林檬更圓滑些,倒也不是不能立為當家花旦,但比起林檬尚在時的安影娛樂,到底是差了聲勢。

轉眼間,快過年了。

蔣東拉了她去看他們辛苦排出的畢業大戲,完事兒了大家夥兒湊一塊喝酒吃飯。蔣東也沒四處敬酒,倒是守在一邊幫她布菜剝蝦。

她覷覷那邊歡騰的拼酒,瞅瞅他:“你不用過去麽?”

蔣東搖頭:“關系好不在酒上。”

喲?陳楊挑眉輕笑:“三日不見,有長進啊。”

他不說話,埋頭笑著替她剝蝦:“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一口一個,我跟不上您這速度。”

陳楊瞪他:“我有那麽能吃麽!”

“你覺著呢?”他下巴朝自己面前堆起來的蝦殼點了點,“我這兒都剝了一盤了,還是幫你單要的!”

瞅瞅那一堆殼兒,陳楊有點心虛:“我又不是不付錢!”

誰讓她就是愛吃蝦……

“再要一盤兒?”他笑著逗她。

“不要了!”陳楊氣鼓鼓,“下次你吃魚我也給你單點!”

嘖,小心眼。蔣東笑瞇瞇地繼續剝蝦。他剝得又快又好,剝好的蝦殼整齊地堆放著,顯然是久經鍛煉的熟手。

看陳楊吃得眉開眼笑,他很開心。

吃完飯散場,從熱烘烘的室內出來,外面還飄著雪。蔣東興高采烈地說:“哎呀,雪下得還挺大啊。”回頭就看她,“陳小楊,咱走回去唄?”

陳楊笑:“也不怕摔著!”

“嘿,你這就不懂了哈!”蔣東伸出手給她抓著,小心翼翼地先邁出一步,“你看,現在這雪下的時間還不長,地面還沒怎麽結冰,除了這兒臺階這塊兒要小心,別的地兒都沒問題。”

他說得沒錯。雪踩上去嘎吱嘎吱的,並不滑,一踩一個窩。

兩人原先都沒想那麽多,一個人自然而然伸了手,另一個便理所當然地抓住了。等手指觸碰手心,熱熱地沁了汗,才覺得似乎有些不對。

可這會兒再松手,又似乎太刻意了些。兩邊都頓了一頓,方才松開。

天邊飄著雪,身前身後的人吵吵嚷嚷,兩個人都不說話,氣氛有些莫名的尷尬。

“檬姐那邊有消息麽?”他問。

“沒。”她嘆氣,“現在也不好老問她,只但願這次她能熬過去吧。”

“公司賬上錢夠麽?”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了。

“夠。”陳楊楞了楞,笑了,“你不用操心這些事,好好選本子,好好演戲才是真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他站定了,極認真地看著她,“公司有什麽問題你都可以跟我商量。”停一停,又道,“你有什麽問題也可以找我。”

陳楊詫異地看他,唇邊還噙著笑意,眼神裏卻有些訝然。“怎麽突然想起說這些?”她笑道。

“檬姐走了,我覺得你……有些孤單。”他固執地立在原地,看著她,“陳小楊,我長大了,不光是你弟弟,也可以是你的朋友,好朋友。”

他現在比她高出一個頭來,不再是從前那個跟在她屁股後頭的傻小子了。她帶著幾分感慨,打量著他寬厚的肩和年輕的臉龐。真的好像……長大了啊……

她點點頭,道:“公司現在真沒什麽大問題,只是又退回到二線小公司的行列罷了。你能想到這些固然很好,但你是個演員,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兒最重要。公司的事兒如果你有興趣,可以慢慢接觸,但不要操之過急。”

頓一頓,她接著道:“至於我麽……其實現在我還真沒什麽心事。”她自嘲地笑一笑,“畢竟是孤家寡人,也算孑然一身自由自在。”

兩人默默走了一段路,她忽然道:“上次那個女孩兒……”

她的聲音湮沒在風裏,有些模糊不清。

他不知從哪兒生出一股勇氣來,開口道:“我跟她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她皺眉看他:“一個謊話要由無數個謊話來彌補。你何必騙她?”

“我沒有騙她。”他脫聲道。說完又覺得後悔,不敢對著她的眼,只盯著前方茫茫風雪。

她頓住了,半晌才扯住他問:“是誰?”

他不說話,只是默默盯著自己的腳尖,就像幼時做錯了事般慚愧。

她慢慢地,慢慢地松開了他。

“你……”她說了一半又停住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想到了什麽。

“我喜歡的是你。”他聽著自己啞聲說道,“陳小楊,我喜歡的是你。”

她楞楞地看著他,似乎沒聽懂他在說什麽。

“我喜歡的人一直是你。”他說。

她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小東,你不能這樣。”

“為什麽不能?”他倔強地看著她,問她,也問自己,“你已經離婚了,我連女朋友都沒有,我們在一起,為什麽不行?”

冰涼的雪花打在臉上,化為點點水滴,掛在他年輕的面龐上,好像淚。

“可我不喜歡你。不是這種喜歡。”陳楊說,目光清澈而溫柔,卻帶著一種毅然決然,“這便是原因。”

她在撒謊。蔣東在心裏對自己說。可看著她確定的樣子,他又覺得受傷,覺得迷惑。

是啊,如果她真的不喜歡他呢?就像他不喜歡陳子瑩一樣?

鼓起的勇氣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他頹然站著,不知所措。

“我們還是朋友吧。”最後他這麽說。

“嗯。”她輕笑,“是朋友,也是姐弟。”

可他不想只做朋友,只做姐弟。他想著,卻什麽也不敢再說。她已經拒絕了他,不是嗎?他應該尊重她的決定。

然而心裏的苦澀層層疊疊,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過年回家嗎?咱們一起走?”他若無其事地換了話題。

“好。”她沒有反對。

默默地走在風雪中,兩個人都沒再說話。

陳楊忽然一笑,道:“還是打個車吧。外面好冷。”

於是攔車,上車,下車。尷尬的氛圍經久不散。

蔣東開始後悔。他真的不該說出口來的。他怎麽就沒忍住呢?

“小東。”陳楊站在小區門口,回過身來,輕輕推了推他,“就送到這兒吧。”

他怔了怔,心中湧起一種受傷的情緒,卻只是低頭俯看她,故作輕松地笑著:“不是吧陳小楊,就這麽一句話你就怕了?”

陳楊看向他的眼神有一些覆雜,卻很堅決:“這不是怕不怕的事兒,這是該不該的事兒。”

“不該?”蔣東扯住她,幾乎笑出了聲,“不就是你比我大嘛?這就不該了?區區五歲而已,陳小楊,你別讓我瞧不起你。”

他還年輕,語氣裏帶著一種符合年紀的肆意輕狂。

“不是年紀的問題。”她皺眉,語氣開始變得嚴厲,“我們一起長大,在我眼裏,你是親手足,就像阿檬跟她哥哥一樣。說得難聽點,那是亂倫。”

“可我們到底不是親姐弟,沒有血緣關系!”他也有些生氣了,“這根本就不一樣!”

陳楊默然退後一步,止住他:“就當個弟弟不好嗎?讓事情簡單一點,不好嗎?就算我求你,不行嗎?”

她看起來很疲倦,就像是跋涉良久的旅人,渴求著天邊那一抹安靜的藍色水源。

蔣東張張嘴,只覺得前所未有的挫敗。

良久,他垂下頭:“行。”

他輸了。輸得徹徹底底。

☆、回家

如果可以有選擇,也許他也不想愛上她。

因為愛她實在是一件太麻煩太沒有前景的事兒。

即使八字還沒一撇,他也可以想見戀情一旦公布可能會帶來的後果,可以想見周圍人異口同聲的反對。

從這個角度上看,他並非不能理解陳楊。

她曾經傾盡全力地愛過應思白,她曾經為了他與全世界對抗,而她最終贏得的,是短短數年的婚姻和無盡的失望。

她不想再有一段或許會遭遇更大阻力的感情,這無可厚非。

只可惜,他並不能控制自己不愛。

他能為她做的,無非是把自己的愛隱藏起來,就像從前一樣。

如果這就是她想要的……他對自己說,那便這樣吧。

他做得很不錯,沒有一點遭遇失戀的樣子,仍然認認真真地演著他的劇,開開心心地和她打打鬧鬧。大多數時間,陳楊甚至會忘了他曾經向她表白過。偶爾想起來的時候,她會頓一頓,心裏閃過一絲憐惜。

她知道他並沒有真的放下。

而於她而言,聽到他說出口的那一剎那,一切便再也回不到從前。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一個人站在窗前,也會捫心自問:陳楊,小東喜歡你這件事你真的一點都沒有覺察嗎?那些蛛絲馬跡你為什麽視而不見?你明知他對你的感情或許已經有些超過限制,仍然跟他打打鬧鬧開玩笑,你不覺得自己太過自私了嗎?

是的,她並非毫無覺察。只是……只是不願意失去一個好弟弟,所以假裝什麽也不知道而已,她以為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孩子不至於這麽死心眼。

身處於娛樂圈的花花世界裏,他身邊會出現許多貌美如花年輕有趣的女孩子……

她怔怔望著夜空,心裏既悔且愧。現在說什麽都好像晚了。拉開距離,她怕他會傷心;裝作沒這回事,她怕他越陷越深。他倒是一副自自然然的樣子,兩人相處也並沒有尷尬的感覺,可他越是裝作若無其事,她便越覺得內疚。

而從始至終,她都刻意避開了另一個選項——如果……她接受他呢?

不,她不能這麽做。

他是她看著長大的,在她心裏,他就是弟弟。姐姐怎麽可以對弟弟抱著這樣的想法?姐姐怎能接受弟弟的愛戀?不要說父母接受不了,連她都接受不了。可小東……

她想得頭痛,只覺胸中郁郁難安。

快要過年了。她卻一點兒都不想回家。一想到要面對父母殷切的目光,一想到要去蔣家拜年,她就恨不能立時死掉才好。

受林檬事件的影響,公司今年的收益也不算好,來年的預測營收更比今年低了接近一半,公司上下人心浮動。她自己呢,年初還在憧憬一家三口的生活,年末卻是孤家寡人一個……

“叮鈴”一聲,手機輕響,是條微信。

“陳小楊,你還欠我十頓飯呢,別想著能逃哈!”他仍是一副輕松寫意的語氣。

陳楊輕輕彎了彎唇角,手指在屏幕上猶疑了許久,才回:“沒想逃。”

“就是訂不到座是吧?行,放你一碼,不用限定廣悠堂,上哪兒都行。反正欠的飯你得給我補上,不能耍賴!”

“那就安世齋吧。明兒晚上七點。”

“好嘞。”對方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兒。

陳楊嘆口氣,把手機扔到桌面上,“啪”地一聲輕響。

第二天她早早去了安世齋,他卻已經到了,戴著耳機,半靠著沙發,長長的腿隨意搭在茶幾上頭,吊兒郎當的。

一見到她進來,他“嗖”地一聲坐得畢恭畢敬。

陳楊忍不住好笑:“嘖,真能裝。”

蔣東收拾好東西,笑笑地站起來替她拉開椅背:“這怎麽能叫裝呢!這明明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你看,每次都是這樣,只要一句玩笑,便能拉回兩人千山萬水的距離,親近得好似天天見面。

他在她對面坐下,伸了手替她斟茶,問:“開車了嗎?喝點紅酒?”

“今兒不想喝酒。”她懶懶道,“就喝茶吧。”

“我是怕你喝完茶再睡不著。”那小子瞇眼笑,“你年紀也大了,對吧,比不得我們這些小年輕。”

“呸。”陳楊拿眼斜他,“能不能說句人話。”

“對對對,您晚上能喝茶,來來來,這一壺都歸你。”他哈哈笑。

“小東。”她有一搭沒一搭地玩著手裏的勺子,淡聲道,“之前的事,是我不對。”

他笑不下去了。

“我不該求你什麽。”她低聲道,眼睛也低垂著望著餐盤,“你喜歡怎樣就怎樣,不必管我怎麽想。”

“楊姐。”蔣東初見她就覺得她今兒情緒不高,這會兒也有點急了,“我當然得顧及你的想法。我知道你嫌我年紀小,嫌我幼稚,但我就算再不懂事兒,也知道愛一個人就是全心全意為她好。我怎麽可能不顧及你的想法呢?”

陳楊望著他年輕急切的臉,欲言又止。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希望你怎樣……但我知道不應該是現在這樣子的。你這麽年輕,讓你自己把感情壓在心底,實在太難為你了。”她苦笑,“感情這回事兒,我也算是過來人,單方面壓抑是壓不住的。所以,沒關系,你可以表達,我替你掌著這最後的分寸就好。”

“楊姐……”蔣東只覺鼻子微微一酸,那些壓抑已久的情緒即將噴薄而出,“謝謝你。”

正巧侍者敲門進來上菜,算是打了個岔。等侍者關門離開,他穩了穩情緒,笑道:“其實也沒什麽,真正該說的已經說了,我心裏也沒什麽壓抑的了。”

“比方說,你可以說說你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為什麽喜歡我?”她笑著回。

“我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抓抓頭發,忽然變成了一個羞澀的小男生,“反正,很久了。至於為什麽喜歡你……”他笑起來,“我也說不清,就是覺得你什麽都好,什麽都可愛……”

陳楊聽著,暗暗心驚。

她的確可算是過來人,聽得出那羞澀話語裏的沈沈感情。他陷得似乎比她以為的還要深,深得多。

“小東,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愛的那個人並不是真正的我,你把她想得太美好了,而我,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陳楊微笑道,“你覺得我什麽都好,是因為咱們處在姐弟的位置上,不遠也不近,真要成了戀人,一起面對柴米油鹽,你就會發現,我可能是一個好姐姐,卻不是你印象中的那個人。”

“有可能。”那小子想了想,竟然同意了,可下一句話卻大大出乎了陳楊的意料,“既然你擔心這個,不如試一試好了,咱們交往看看?”見陳楊張口結舌,他忽地笑了,“怎麽?怕了?”

陳楊瞪他半晌,垂下眸子,點點頭:“嗯,怕了。”

這一下大出蔣東預料,頓一頓才道:“行了,我也不逼你。你也別再勸我。咱們順其自然,行嗎?”

陳楊無可奈何,只得轉了話題:“嘗嘗菜吧,都快涼了。”

菜都是蔣東點的,也都是陳楊愛吃的,安世齋的口味自然是好的,可今兒吃在陳楊嘴裏卻不是滋味。

一頓飯吃完,兩人沿著長街走了一會兒,聊些雞毛蒜皮的事兒,心中都頗有些感慨。

但這感慨卻不像往日可以隨意出口,只能憋在心裏,若無其事地繼續聊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兒。

蔣東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兒,卻覺得兩人的距離前所未有的遙遠。寒風吹過光禿禿的樹枝,發出“嗚嗚”的聲音,街上寥寥的行人裹得嚴嚴實實,埋頭走他們的路,天灰蒙蒙的。

再過兩周,便是春節。年會已經辦過了,豐厚的獎品蓋不住人群的蕭索。陳楊安排好放假事宜,收拾了些帶回家的年貨,跟蔣東一起開了車回家。

這些年,每年回家,家鄉那個小城都會變一個模樣,讓人忍不住感嘆時間的流逝。

往年都是應思白陪她回去,司機保鏢外加好幾輛車的禮品,一群人圍坐著熱熱鬧鬧地喝茶聊天。今年卻只有蔣東在她身邊。一輛車,兩個人,安安靜靜的,不必費心思應酬,倒也幹凈。

進了大院,就不時有人遠遠招呼一聲,轉過前面的路口,第一棟樓三樓便是陳家。蔣家也很近,就在旁邊的單元,四樓,兩家上了陽臺可以互相招手。

車子一靠近,便聽見樓上母親叫道:“楊楊。”顯然是已在陽臺上張望了許久。

“東東!”另一個聲音也在叫。蔣東停了車,擡頭看,就見自己老媽正正站在陳家陽臺上沖自己揮手,不由樂了。

“老媽您可真行,兒子好不容易回趟家,您倒跑陳伯伯那兒去了。”他下了車,仰頭打趣道。

“那不是知道你倆一塊兒回來麽!”他老媽在樓上樂,“楊楊好像瘦了啊。”

“真的呀?那可太好了,省得我減肥。”陳楊笑瞇瞇道,“叔叔阿姨,先給你們拜個早年!”

蔣東也趕緊喊:“伯伯嬸嬸,拜早年啦!”

兩家人開開心心各自迎了自家孩子回家。陳楊母親攬了女兒左看右看,皺眉道:“是有些瘦了。”又埋怨,”沒好好吃飯吧?”

“媽,我好著呢,別瞎操心。”陳楊笑道,“您的指示我哪敢不聽,飯絕對是好好吃了,不信您去問您埋在我身邊的小間諜去。”

“東東?我看他早被你收買了。”陳母撇嘴道,倒逗得陳楊笑了。

跟媽媽親熱了一會兒,陳楊鉆進廚房,跟在自己老爸身後,陶醉地深吸一口氣:“真香。”

心裏卻頗有些忐忑,知道離婚這件事兒這回是躲不掉了,必然會被大肆審問一番。

☆、換角

果不其然,吃罷飯,她爸一開口就是:“離婚的事,你也不跟家裏商量商量。”

“人家想離,您還能攔著不成?”陳楊有些委屈,“他既提出來了,我也不能不答應。”

她爸瞅她一眼,涼涼道:“那也該跟我們打聲招呼。”

見陳楊垂頭不語,母親柔聲道:“楊楊啊,新聞出來的時候,我們都懵了。想著問你,又不敢問,你不知道那幾日我跟你爸多焦心。”

“對不起,我那時顧不上這些。”陳楊眼眶微潤,低頭認錯,“我錯了。”

“你啊,也是你爸以前對你太嚴。有什麽事兒都得跟爸媽講啊,知道嗎?你有事兒,不告訴自己爸媽,還能告訴誰?”

“媽,我知道了。”陳楊摟住母親的腰,在她肩上蹭了蹭淚,“以後有事都告訴你們。”

其實何止以後,即使現在,她也不敢多說什麽。說出來於事無補,反倒多令他們操心,何必呢?但表面功夫陳大小姐向來做得很到位,此時顯然不宜硬扛。

那邊廂,蔣東卻是心不在焉。

“哎,你楊楊姐姐離婚那事兒到底怎麽回事兒?是不是應思白在外頭有人了?”他老媽一刻不停地向他打聽。

“誰知道啊。哎喲,您別老是盯著那點兒過去的事兒成不?”蔣東沒好氣地道。

他爸瞇了眼打量他:“兒子,想什麽呢?”

蔣東不說話,埋著頭扒飯:“哎老媽,您這雞湯做得真不錯。”

他老媽立刻被轉移了註意力:“是吧?我熬了好久,裏頭還擱了枸杞和紅棗……”

他爸敲敲桌子:“別扯那些虛的。一句話,是不是有情況了?”

蔣東無奈笑道:“爸瞧您說的,什麽叫有情況?我這又不是去打仗。”

他老媽巴巴地湊過來:“哎,這態度是有點不對啊。東東啊,你有喜歡的人啦?”

“嗯。”他知道繞不過去這坎兒,幹脆煞有介事地點頭,“孫子都快給您造出來了。”

夫妻兩個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再瞅瞅兒子稀裏嘩啦吃得極其順口,他老媽這才反應過來。“哎呀我說東東啊,你說話能不能有點兒正形啊。你這在我們面前這樣也就算了,要是在記者面前這麽講話可要鬧出緋聞的啊……”

他爸瞪他半晌,伸了手狠狠給了他一暴栗:“盡會胡說八道!”

蔣東捂著頭叫喚:“哎哎哎君子動口不動手哎!”

隔天蔣東老媽照樣去陳楊家串門,還想起這事兒來,跟陳楊打聽:“楊楊,我家東東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陳楊心裏一跳,猛搖頭:“沒有吧。沒聽他提過。”

“真沒有啊?”蔣東老媽失望得很,“我還覺得最近他懂事兒多了,以為有人幫我□□他呢。”

陳楊心想如果您知道他跟我表白了,估計就沒這麽向往了。

但面上她當然不可能戳穿這件事,給自己添上這樣那樣的麻煩,便只一味推說不知道。

等蔣東媽媽走了,她自個兒老媽瞅她:“怎麽,東東交女朋友了?還是有什麽別的麻煩?”

“沒有沒有。”她敷衍,“什麽事兒都沒有。”

也不知敷衍過去了沒有。

春節那晚,兩家人吃完團圓飯,又聚在一起守歲。父母年紀大了,過了十二點就紛紛離場,不知不覺就只剩了他們倆。

兩個人面對面正襟危坐,聽著窗外的煙花爆竹一聲聲炸響,卻是相對無言。

在家待了幾天,兩人又收拾行裝回京。自然,箱子裝得滿滿當當,兩邊父母直恨不得把自己也打包給他們帶走。

揮手告別,車子駛出大院,陳楊才籲出一口氣來。

“你是不是初五就進組了?”她忽然想起來問他。

“嗯。”他慢悠悠答完,掃她一眼,“我走了,你也可以安心了。”

她皺眉:“說什麽哪。”

他低頭笑了笑,繼續開車,也沒再提剛才那話茬兒,只道:“今兒天不錯啊,陽光燦爛的。”

停了一會兒,看她不答,他才接著道:“分開一陣兒也挺好的。你好好想想,我也好好想想。反正時候還長著呢。不著急。”

“不著急”三個字他說得很快,一溜就從耳邊溜過去了,不仔細聽幾乎聽不清。

陳楊直直盯著前擋風玻璃,只覺心裏有螞蟻在爬,又癢又痛,難過極了。

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她想。再也回不去了。

重新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陳楊幾乎沒有給自己留下感傷的時間。她有一公司的人要養,有一大堆的事兒要辦,她的人生繁瑣又喧囂,看起來風光無限,實際上千瘡百孔。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回到那座空空蕩蕩的房子裏,她會想起那張無比熟悉的臉,想起他年少時稚嫩笨拙的樣子,想起他倔強地看著她時眸子裏閃動的星光。

他那麽好,那麽好,那麽好。

她本打算好了要一輩子做他的好姐姐,一輩子寵著他……

她深深吸氣,夜晚寒冷的空氣灌入肺裏,好似一隊肆無忌憚的游牧騎兵,狂野地張揚地直直侵入腹地。那涼意沈沈浸入神經。

她該怎麽辦?天啊,她該拿他怎麽辦?

他遠在邊陲小城,拍著他的俠骨柔情,偏偏留了她自己,煩惱這糾結的繩。

有時候她真恨時間過得太慢,恨不能眨眼便是十年。他已娶妻、生子,仍是她的好弟弟……

“聽說咱劇組女主角要換人。”中午吃盒飯,小虎偷偷告訴蔣東。

他們已經在這個劇組裏窩了快一個月,拍的是個古裝偶像劇,大部分場景都是沙漠啊山林啊,反正是怎麽艱苦怎麽來。

這樣的劇,本身市場定位就不是想要做成口碑劇的,它是典型的商業劇,瞄準的對象是那群還有著綺麗幻想的少女,劇情蘇爽兼有,經不起太大推敲,啟用的男女主甚至主要配角都是顏值粉絲兼有的新鮮貨。沒人在乎你演技是否真的到位,只要你長得好看,多少經過些演技訓練,別真弄成機械念臺詞就行。

拍攝氣氛也是一片祥和,沒有傳說中的你傾我軋,大家都是聰明人,沒完全弄明白你身後是誰,犯不著當面打臉冒風險。拍戲,圈錢,圈粉,分錢,就這麽簡單的事兒。就算看你不順眼,背地使使絆子分分鐘的事兒,幹嘛自己沖到前面挨槍子兒?

但即使是這樣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劇組,拍了一個月再換女主角也是太誇張的事兒。多少戲份要重拍啊?開玩笑麽這是!

然而既然資方沒意見,蔣東就沒法抱怨。他現在就是個混資歷的年輕小生,這樣的人,各大演藝院校一抓一大把,能一出道就演主角本已是公司竭力推薦的結果,女主角要換,他可沒有立場說什麽。反正戲份要重拍時間要延期,公司自然會跟資方談加錢的事兒,他自己不用操什麽心。

他當然談不上多喜歡古裝偶像劇,但目前積攢人氣階段,能挑到一個卡司OK、本子沒太大問題、投資方堅決主推的劇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兒了。他要在這一群小生中動動腦筋出點兒彩自然是不假,但更重要的其實還是像之前在大劇組裏做配這樣的機會。這樣的機會是求不來的,“導演看到他在偶像劇裏的表現覺得他還不錯所以讓他出演這個大制作”這種事發生的概率不比火星撞地球高多少,大家事後采訪隨口說說而已,你要真信那是你傻。這種機會其實都是公司暗地裏運作來的,靠的是公司口碑和私人交情。

至於古偶中他本身演技的表現,基本只能是對固粉和漲粉起效果。當然,粉絲他也不敢怠慢就是了。但混這圈子腦子裏得有根弦,知道孰重孰輕,知道該往什麽方向努力,這些往往能決定你能走多遠。有多少人演偶像劇唱口水歌也能混得一時風生水起,可過個十年你再看,人都沒影了。青春偶像掙的是快錢,想要真正在演藝圈立住腳跟,有口碑的代表作是必不可少的。挑資方挑劇本挑導演挑卡司非常、非常、非常重要。

而一個各方面都沒得挑、誰都知道能爆的劇,除非你就是天造地設為這個角色而生的,最後拼的都是背景。什麽叫背景?不是你家裏父母有沒有錢——除非他們本來就是這個圈兒裏的,而是你是誰的人,誰帶你出來的,誰能保證你沒問題,萬一出了問題誰站出來跟你兜著。

這就是為什麽應氏一撤資,安影娛樂的生存環境立馬就惡劣許多的真實原因。應氏集團不光是有錢,還是影視發行領域的大鱷,在圈兒裏地位杠杠的。離開了應氏,安影娛樂基本就是個小工作室,現在能拼的只有陳楊本人在娛樂圈這些年的資歷,她發掘帶出來的如林檬這樣的成功案例——這也是為什麽林檬出事對公司打擊這麽大的原因。

於是你看,之前蔣東能接到的大制作現在他就接不到了,只能接接古偶混日子,同時不斷去大劇組試鏡,希望能找到特別適合他的角色。當然之前的幾個大制作也不是白接的,圈兒內對他的表現還是相當認可的——這就是他還能不斷收到大劇組內部試鏡機會的原因。若是沒有之前那些接觸頂尖導演頂尖劇組的機會,你讓他單憑這些古偶經歷去競爭,那幾率恐怕就真跟買彩票中獎差不多了。

☆、緋聞

“換誰?”蔣東頭也不擡,繼續大口吃著他的盒飯,問得含糊不清漫不經心。

“不知道啊。”小虎小小聲道,“就知道要換,說是導演很不滿意,硬是逼著資方換人……”

之前的女主是冉瑤,別說導演了,蔣東也對她不滿意。純新人,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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